西方群星下,老布鲁斯·斯普林斯汀还在步履不停
阿水 于 2019.09.02 14:32:35 | 源自:澎湃新闻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10

布鲁斯·斯普林斯汀(Bruce Spingsteen)的第十九张录音室专辑《Western Stars》不属于这个时代,与东大街乐队发出的声音也全不一样。

专辑发布后的采访中,他不得不一次次保证,今年下半年他与东大街乐队的巡演将照旧。《Western Stars》中闪着旧铜色光泽的管弦乐配置蒙着一层美国1960年代加州流行音乐的浪漫面纱,只是一次记忆的闪回。

人老了,站稳脚跟前的青涩年代记忆会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浮现。这一次斯普林斯汀在新专辑中复刻的,正是在他躁动的青少年时期,通过电波在美国的空中广泛传播的时代之声。它与斯普林斯汀粗粝的“蓝领之声”之巨大差异,就像鲍勃·迪伦近年翻唱的弗兰克·辛纳屈与他自己的歌之间那样南辕北辙。不同的是迪伦唱弗兰克·辛纳屈是围炉夜话,斯普林斯汀的《Western Stars》则是老骥伏枥,仍游荡在市镇间步履不停。

听一下他在唱什么,就知道朦胧温柔的编曲只是电台的把戏。开车者不是软蛋,叙述者虽然已老,他漫游的广袤美国西部还年轻。

  • 制造商=SONY;型号=DSC-N2;摄影师=Kalle Gustafsson / trunkarchive.;焦距=0毫米;日期=2007.12.02 01:36:06+01:00;镜头=手动
  • 布鲁斯·斯普林斯汀擅讲故事。2012年的《Wrecking Ball》和2014年的《High Hopes》用强烈的节奏和异域风情作饰,目光对准切近的政治事件。

    再早一些时候的《Nebraska》(1982)中,斯普林斯汀用吉他和口琴描写了一群龙蛇混杂的警匪,背景是骄傲的里根时代美国。《The Ghost of Tom Joad》(1995)的主角转而变成非法移民和毒贩,他们的故事多么惊心,唱出来却全是Woody Guthrie式的美国老民谣,温温淡淡。大声唱没有用,音乐改变现实的时代早就过去(或许从未存在过)。轻轻唱,让边缘人的故事被听到,这是斯普林斯汀之所以是他的地方。

    这位“摇滚英雄”不怎么以摇滚英雄的面貌出现,也很少有人把他放在“最喜爱音乐人”的榜首。但他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存在,几十年来以无数边缘人和法外之徒的面目出现,到后来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布鲁斯·斯普林斯汀。

    《Western Stars》发表的当下,斯普林斯汀离70岁还有三个月。他的六十岁这十年过得不太好,虽然事业顺利,但深受抑郁困扰。等这十年好不容易挣扎过去了,才发现老年已近在眼前。

    这张专辑里的所有歌都发生在美国西部——年代不明,城镇孤独,酒吧一到夜晚就把附近的活人都吸进它的肚子里。只除了一首《Somewhere North Of Nashville》,主角不在荒凉的西部,却身处纳什维尔北面的某处。这人也曾带着一口袋的歌只身闯荡纳什维尔,但最终失意离开,再次投身高速公路的强壮血管,由命运随便带往别处。

    “我所做过的那些交易/代价都太过高昂/我曾用你换得这首歌
    “如今的夜已寂寥/我只拥有这美好旋律/和无尽的时间”

    可以想象,遭抑郁缠身的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在某个时刻一定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他用什么换来那么多歌,值得吗?为什么突然就老了。

    在专辑开始的《The Wayfarer》中,吉他和弦乐铺成质密的开场白,他诚实地唱道:“总是同一个悲伤的故事/爱与荣耀不断轮回/总是同样的陈词滥调/一个游荡者从一个镇子来到另一个”。

    整张专辑中幽灵般地出没众多的游荡者,身份各异。伤痕累累的老替身演员,过气的电影演员,追风逐月不知要去哪里的搭便车者。

    《Moonlight Motel》中描绘的画面太像一部电影。不需要情节,只需听他细细描述时间凝滞的月光旅馆,废弃泳池空洞如骷髅的眼眶,墙缝里长满蒲公英和回忆。故地重游的人已被账单和孩子榨干了青春,如今意外地重返这里,熟稔的月光旅馆像夏日之歌化作青烟,只剩一具空壳。这人别无办法,从包里掏出一瓶酒,一杯给自己,一杯遥祝心上人,一杯祭奠月光旅馆。

    这时整张专辑已经快要结束,音乐也只剩下似有若无的一线。先前人头济济的《Sleepy Joe's Cafe》就像一个梦。在这首全专最轻快的歌中,乔咖啡馆的今天就像月光旅馆的昨天。这间咖啡馆每晚七点准时复活,工薪阶层们在这里把工作像脏衬衫一样揉成一团,狠狠丢到一边。

  • 制造商=CANON;型号=CANON EOS 5D MARK IV;版权=Danny Clinch Photography 2019;焦距=50毫米;光圈=F4.0;测光模式=区域;感光度=ISO640;白平衡=手动;曝光补偿=0.0EV;曝光时间=1/400秒;曝光程序=手动模式;场景类型=标准;日期=2019.02.12 08:25:46
  • 另一首难得的高昂之歌《Sundown》中,有整张专辑中最美入云霄的旋律。镜头拉远之后,人声鼎沸的酒馆成为黑暗中星星点点的温暖象征。叙述者在孤独镇从一间酒吧移动到另一间。他白日苦苦工作,把整个夜晚都用来等待心上人的出现。支撑他的是脑袋里一个小小的清晰的声音。

    《Tuscon Train》唱的则是完全不同的场景。嘹亮的铜管和钢琴似乎预示了一个新的未来,厌倦了药丸和忧郁的人要向着阳光照耀处出发了。叙述者的宝贝已踏上列车,他却没办法关掉脑袋里纷杂的声音。斯普林斯汀曾相信“辛苦工作能净化身体和心灵/暴烈的阳光能晒干所有伤痛”,这是新教徒和美国西部拓荒者信仰的结合。

    但被自己脑袋里的野马疯跑践踏之后,连斯普林斯汀也动摇了。叙述者接着唱道:“我们为虚无拼搏/拼搏直到一无所有”。

    在《Chasin' Wild Horses》中,主人公同样想用肉体的折磨杀死脑中的怪兽。他告别家乡和亲朋去追逐野马,疲劳杀死所有思想和欲望,直到失去所有时间的痕迹。这大概是个真实的故事,也可能是个隐喻。斯普林斯汀耗尽力气想要制服的野马,是坏脾气还是忧郁的怪兽?

    过度活跃的大脑和孤独,极度疲累的身体,渴望的心灵,《Western Stars》拥有迥异于他处的时间感。一首一首听下来的人会有同感。但人总想要抓住分秒看个清楚,斯普林斯汀在这里抓住的是日出和日落。这两个词在专辑中出现了很多很多次,在无话可说时,总有夕阳和日出在天地交接处豁然出现,轰隆隆点燃一片天空。

    在倒数第二首名字就叫《Hello Sunshine》的歌中,讲了无数遍的老话又在耳边响起:“你知道我总是喜欢空旷的路/无处可去/前路无尽/要去之处总在远方”。

    都什么年代了,科恩兄弟还拍《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The Ballad of Buster Scruggs)这样荒诞怪异的西部片,布鲁斯·斯普林斯汀还在用歌谣捕捉美国西部游荡的魂灵。你厌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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