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勒《第九交响曲》:在死亡威逼下期待新生
贾晓伟 于 2018.02.27 20:28:34 | 源自:深圳特区报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30

有人会拿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与马勒的《第九交响曲》比较,以为两部作品里有相似的纠结,化不开的情感浓度,以及找不到清晰轮廓的一团晦涩。其实区分它们也不难,柴可夫斯基交响曲里的纠结,是哲学意义的“苦恼”,海德格尔所说的“烦”;而马勒表达的,多是神学意义的“恐惧”,海德格尔所强调的“畏”。柴可夫斯基是一种他人格里必须的隐藏,深处的挣扎与扭曲。而马勒面临深渊,则唤起死亡的预感(他天生的心脏病,童年家人的不断死亡带来的悲痛想象),还有妻子阿尔玛的背叛,引发他对“爱”的今生回顾与来世冥思。难解,当然是两个充满浪漫主义气质作曲家作品的共同特征,但此浪漫非彼浪漫,柴可夫斯基痴迷唯美幻象,马勒是有些哥特的晚期浪漫主义,近乎现代美学表达(勋伯格的《升华之夜》与马勒作品里弦乐的味道十分近似,都有表现主义的特征)。

我个人听马勒《第九交响曲》,在二十年前关注的是弦乐的“美感”。那时打动自己的是关于死亡的青春想象,就像喜欢漫步欧洲墓园,为其间的雕塑与树影沉迷一样。而近些天重听这部作品,则开始关注“结构”,管乐与弦乐的配比,各种几何构成。也许不再纠结于悲伤的表层心绪,我听见了马勒在死亡之门前隐隐渴望的穿越与新生。二十年前我听见的马勒更像一位踌躇不前的少年在独语,今天的马勒则体态与号型大了许多(现实中的马勒其实是个小个子)。可见,对一部作品的认识,会随时间发生变化,“感受”最难获得“确定性”。每一次踏入河流,看见的是自己瞬间的影子与激流的交织与碰撞。

大约是迷信,对“第九交响曲”这个名号的躲避(几位作曲大师写了第九就告别人世,第九,于是有了谶语效果),马勒先写了《大地之歌》,然后才是《第九交响曲》。《大地之歌》里有不少振奋与豪爽之气,压低了旋律时常出现的啜泣,一个抬起头颅迎向末日之光的马勒,替代了低头与蹙眉的马勒。在《第九交响曲》里,所谓“新生的渴望”部分,有着《大地之歌》的余绪,但死亡的夜色还是深重,告别不再充满豪情,而是难以抑制的伤感。我二十年前听的卡拉扬版本,那种欲言又止的情绪藏着一股神秘的隐忍,在每一处肌理里绷着,不得释放。这种感觉促使我当时写了《死亡、夜以及马勒的第九交响曲》(此文已被他人拆分成几段,放入百度“马勒《第九交响曲》”词条的赏析部分),如今重听了伯恩斯坦的版本之后,发现自己当年的表述偏于“死亡”,而未言“新生”,属于不能原谅的忽略。比较卡拉扬与伯恩斯坦两人的版本,会发现一个是欧洲风格,一个是美国味儿(其实马勒曾到美国担任过指挥,他生前指挥家的名声大于作曲家的名声,其作曲大师的名号,在二战后才如日中天,被称作“马勒复活”)。欧洲风格的演绎偏重“死亡”意味,美国味儿则强调“新生”。不过,伯恩斯坦没有卡拉扬精致,许多本应丝丝入扣的地方显得大而化之。也许正是这种人间气味,才让天国之门不至于太高太远。

英国企鹅榜选定的马勒《第九交响曲》经典版本,是海丁克指挥阿姆斯特丹大会堂管弦乐团乐队(飞利浦公司出品,封套上是自然风光的画作,十分切题,马勒交响曲里的大自然通常是母性的象征),评语如此写道:“这是马勒《第九交响曲》的翘楚之作。与其他指挥最大不同处是海丁克的速度稍缓,但他这种小心翼翼铺陈乐曲的方式,呈现了一种精致的气氛。在慢极的乐章中更可明显看出闪烁光亮的色彩”。巴比罗利、西诺波里、马泽尔、阿巴多均有优秀版本。

但所有指挥大师里边,对此曲贡献最大的是瓦尔特。他作为马勒的学生,一直致力于传播马勒。1938年瓦尔特指挥维也纳爱乐演绎此曲,1961年指挥哥伦比亚交响乐团又录制了新版,两次录音均登上了企鹅榜。马勒今日的地位与名声,与瓦尔特息息相关,尽管他阐释的马勒作品被其他大师盖过了风头。但开创之功,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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