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巴佬的崇高时刻
莱布雷希特 盛韵 于 2014.04.18 16:42:47 | 源自:外滩画报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10

  • 制造商=CANON;型号=CANON EOS 5D MARK II;焦距=85毫米;光圈=F1.8;测光模式=模式;感光度=ISO800;白平衡=自动;曝光补偿=-0.7EV;曝光时间=1/100秒;曝光程序=光圈优先;场景类型=标准;日期=2009.04.04 04:51:28
  • 除了音乐之外,理查·施特劳斯是个自我放纵的乡巴佬,他的生活就是一块又臭又长的老太婆裹脚布。这样一个沉闷乏味的人居然能写出《莎乐美》和《最后四首歌》这样普世的音响作品,实在是艺术创作的难解之谜。

    除非我们要求所有伟大作品的作者都与他们的作品一样伟大,要比凡俗生活更宽阔更精彩,这样的思维方式促使约翰·艾略特·加德纳(John Eliot Gardiner)在新出传记中称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有“我们现在所说的愤怒管理不良”的缺点,此类略带娇嗔的指责为一个无人能及的理想典型人物增加了不少人性色彩。

    理查·施特劳斯可不是爱发脾气的巴赫。遍检他长寿的一生(1864-1949),你找不到丝毫激情的火花,没有什么情境能让他失掉那份事事无动于衷的巴伐利亚礼貌。他父亲是慕尼黑管弦乐团的圆号手,母亲是啤酒厂继承人(他父亲曾参加瓦格纳的首演,肯定觉得自己的婚姻像在瓦尔哈拉宫殿里一般)。小理查从未上过正式的音乐课,靠着家庭的耳濡目染早早写出了一些朗朗上口的旋律和有意思的情节。他懂得观众能够承受的限度。

    他 24 岁那年,魏玛上演了《唐璜》,这是一系列极受欢迎的标题音诗作品的第一首,还有《死与变形》《梯尔的恶作剧》《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堂吉诃德》和《英雄生涯》。这个阶段的施特劳斯着迷于女性化的幻想,喜欢啤酒园、神秘事物和尼采。他兼收并蓄,总想迎合市场。在魏玛当指挥时,他上演了洪佩尔丁克(Humperdinck)的《韩赛尔和格蕾塔》,这是一出瓦格纳式的儿童恐怖歌剧。30 岁那年他娶了一位将军的千金—女高音歌唱家宝琳,34 岁成了伯林宫廷歌剧院的首席指挥,从古斯塔夫·马勒统治下的德语歌剧舞台分得一杯羹。

    容易兴奋的马勒以为自己和施特劳斯是盟友,“像两个矿工从山的两端一齐往中间挖,注定会在中点相遇”,而施特劳斯则没有这位朋友的进步理想。当马勒决定冒着丢饭碗的危险上演色情的《莎乐美》时,施特劳斯自己的剧院节目单却很安全。当马勒每每为了一部歌剧辛苦到头痛欲裂时,施特劳斯声称一个汗流浃背的指挥只是业余爱好者。当马勒看到了艺术救赎的希望时,施特劳斯说:“我可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救赎的。我早晨坐在书桌边灵感涌现时,肯定一点儿不用救赎。马勒到底什么意思?” 施特劳斯惧内,所以爱好仅限于社交和赚钱。对于《莎乐美》中招摇的脱衣舞(其著名既因为有肉体裸露也因其异教背景),他会欢乐地说:“这恶剧让我造了幢大房子。”在歌剧的恶名背后,他在高潮处几乎把调性音乐拉撑到了断裂点—打破了 F 和弦。有那么小一段时间,他引领了先锋派。1909 年他在《埃莱克特拉》(Elektra)中再度把玩不和谐,这是与诗人雨果·冯·霍夫曼施塔尔(Hugo von Hofmannstahl)合作的五步作品之一,但很快又在《玫瑰骑士》中退回到丰富和谐的深深安逸中去,用眉来眼去的性暗示代替了前两部歌剧中危险的征兆。

    施特劳斯再也不做惊人之举。他已经测试过了资产阶级的忍耐度,心知这对市场不利。他的声名和财富在一战中丝毫无损。在维也纳歌剧院当了五年领导更为他锦上添花。

    他笔耕不辍,等到纳粹在德国掌权时,他已是大佬级人物。施特劳斯同意出任帝国音乐局(Reichsmusikkammer)局长,这一机构以人种和政治立场判断并决定谁适合成为职业音乐家。没什么道德疑虑能影响到施特劳斯无动于衷的镇静。他为希特勒 1936 年的奥运会写了赞美诗。

    让他陷入麻烦的是他给流亡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写的信,被截获的信中表达了温和的不满,还表达了他对女婿和外孙都是犹太人的担心,这会让他丢了纳粹地方长官的要职。《最后四首歌》创作于 1948 年,他选择了告别辞作为歌词。他临终前会说:“死亡就是我在《死与变形》中所写的那样。”施特劳斯给了别人许多,自己却没有学到太多。如果他有情感或是智识的深度,那么只能说目前所有的传记都还没有发现。

    跟他在音乐上最相近的不是马勒而是埃尔加,埃尔加也出生于小地方的音乐世家,渴望帝国荣耀和常规的满足,去看场赛马会兴高采烈,少吃一顿饭会生闷气。这两位作曲家互相喜爱,出于毫不勉强的直觉。他们都指挥过对方的音诗,欣赏对方对创作和生活的泰然取向。他们都为西方音乐的经典曲目做出了持久的贡献,而且并不希望挑战既有的界限。他们在各自的畛域内如鱼得水。

    如果这听上去没意思,也只得如此了。施特劳斯的循规蹈矩中也有无法效仿的崇高时刻。《玫瑰骑士》尾声的三重唱也许是《女人心》之后最完美的声乐片段。《埃莱克特拉》中描摹的巴勒斯坦之夜是德国作曲家前所未有的想象。晚期的《双簧管协奏曲》和《最后四首歌》对于人性的表述也许比人类本身的所知更深刻。如果他很无趣,我也愿意接受。2014 年施特劳斯 150 岁了,毫无衰减迹象,反而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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