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音乐会 “大熊”与慕尼黑爱乐
刘恩惠 于 2010.03.31 00:23:04 | 源自:www.soomal.com | 版权:原创 | 平均/总评分:10.00/20
2007年11月13日 上海音乐厅
克里斯蒂安·梯勒曼指挥慕尼黑爱乐乐团
理查·斯特劳斯—《唐璜》、《死与净化》;布拉姆斯—《c小调第一交响曲》;瓦格纳—《纽伦堡名歌手序曲》

2007年深秋,上海音乐厅再次迎来一支拥有国际声誉的顶级交响乐团。凑巧的是,此番到访的慕尼黑爱乐乐团与2005年前来的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源自于德国的同一座城市。这两支带有一定竞争关系的乐团,同在现任艺术总监的带领下、以相近的人员规模、时隔两年在相近的时节登陆上海演出市场,这让人很难不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做比较。有意思的是,主办方在票价定制上对两支乐团也“一视同仁”,只不过慕尼黑爱乐在上海仅演一场,对乐迷而言无疑更显珍贵。在演出曲目的选择上,乐团为沪上听众所准备的是一套清一色的德国作品。作为土生土长并长期在本国接受音乐教育、成名后又专心致力于本土作品探究的德国人,携团前来的指挥家克里斯蒂安·梯勒曼对德奥作品的诠释能力,在当今国际乐坛已越发凸现其权威性。结合乐团的历史与指挥的背景,由理查·斯特劳斯的两部交响诗——《唐璜》、《死与净化》以及布拉姆斯不朽的《c小调第一交响曲》所构成的曲目单,对听众而言实在是极富诱惑力的。

11月13日晚。音乐厅舞台两侧的音罩再次被打开,以便容纳乐团超过百人的庞大编制;可即便如此,乐师们依然坐得很拥挤,这与两年前的情形如出一辙。有所不同的是,慕尼黑爱乐乐团某些声部的乐器布局与我们常见的惯例恰好相反:第一、第二小提琴被分列于指挥台两侧,这或许并不稀罕,但大提琴与BASS被置于指挥的左手位就显得比较特别了,这应该是梯勒曼接手该团之后开始采用的形制,至于这种摆法有什么好处,可惜我无缘就这个问题去采访他。这位被称为“小卡拉扬”的指挥家同样没有按照常理从舞台的左侧登场,他选择也似乎必须从相反的方向走上指挥台。看到了那张极具特色的方块脸以及似乎永远不变的刻板发型,运动员般的体魄比想象中来得更魁梧、更结实,真无愧于“大熊”的绰号。

  • 没有过多的酝酿,梯勒曼大手一挥,《唐璜》那热烈而凌厉的开始句,便迅速证明了眼前这支乐团的超凡实力与技巧。在这个高难度的、如暴风骤雨降临般的段落中,乐团表现出的挥洒自如简直令人瞠目结舌,非但毫无半点拘谨之感,反而倍显自信、松弛,又无任何冒失、唐突之感。音色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明亮、浓烈并闪烁着热情与力量的光芒;以这种“意气风发”的状态来演奏《唐璜》,很是贴合作品本身所蕴含的那份充满青春冲动、炽烈情欲的气息。梯勒曼在速度处理上很果断,在这里我们完全察觉不出切利比达克式的“太极”痕迹,快板有着风卷残云般宏大磅礴的气势与激烈狂放的情绪表达,舒缓乐段同样不失妩媚、诱惑、慵懒的情调,对细部的刻画十分精致,堪称处处唯美动人。而乐曲中属于小提琴与双簧管的solo段落,两位首席的表现同样几近完美。西方文艺史上这位著名的浪荡公子,就这样从梯勒曼的指挥棒间栩栩跃然于音乐厅的舞台上,乐思起伏、潮涨潮退间,他招摇过市、到处留情、骤然身亡。音乐会的这第一笔,已画得浓墨重彩、鲜活传神、引人入胜。

    第二曲,《死与净化》。虽与《唐璜》创作与同一时期,两者意境却不尽相同;随之,慕尼黑爱乐在声音表现上也展现出与之前并不完全相同的气质——音色控制显得更沉稳、更丰润些,动态幅度大的惊人,梯勒曼对作品结构的把握也无疑是大师级的。而尾声处,一度被不断加强的,由浓密的弦乐、雄壮的铜管和定音鼓所共同叠嶂起来的丰富和声,所塑造出的高耸伟岸乃至恍若天堂般的境界,完全展现出慕尼黑爱乐杰出的合奏实力——飘逸气质中不乏温暖的色调、厚重表达依然保持层次的清晰。即使因为声学环境的局限,在综合效果上还不足以赞之为尽善尽美,但任何录音都不可能重现自己在现场所捕捉到的这种纯洁与震撼的心灵体验。那一刻,我仰天闭目,整个人好似都在随着音流的升腾而向上移动,又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定被缓缓送回到座位上。若不是观众席里那一声不合时宜的“Bravo”,我恐怕还会继续在错觉中沉醉下去。突然就想,在这种迷人的氛围中即使悄然升天,恐怕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吧!

  • 下半场的《布拉姆斯c小调第一交响曲》当然同样值得期待,梯勒曼不久前已经与DG公司合作了这个曲目的录音。不过这已是上海在最近几个月之内第四次上演此作,我则在二十多天前刚刚在大剧院聆听了密盖尔森指挥上海交响乐团演奏同一部作品。然而对于审美疲劳的担心,最终在梯勒曼与慕尼黑爱乐对这部杰出交响曲精彩绝伦、无比深刻并颇具新意的诠释下,完全成了没有必要的杞人忧天。我听到了绵长的气息控制与线条处理,切利比达克时期的慕尼黑爱乐,在布拉姆斯的雄浑旋律中仿佛获得了一部分重生。更难能可贵的是,梯勒曼似乎比他的前辈给出了更多的信息量,他对这部作品的探究深度是不言而喻的——指挥家几乎把作品里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加以最彻底的发掘并融入自己的理解和体会,进而加以取舍,效果最为鲜明、突出的莫过于最后一个乐章。

    毫无疑问,梯勒曼对于末乐章自由速度的把握以及与乐团之间对节奏控制的默契,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相比EMI所发行的切利指挥慕尼黑爱乐所演奏的那一版“布拉姆斯第一”,梯勒曼对细节的铺陈足以称得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相应地耗时也不相上下。其中不乏令人印象极度深刻的几部分,如乐团足足停顿了两秒钟,弦乐组才奏出那支著名的“欢乐颂变奏”;对于这个纯朴温暖、沁人心脾的英雄主题,梯勒曼采用了比其他人更为宽缓的速度,但在音色上却又并不着力体现这支旋律的深沉之处,反而展现出一丝我从来没有在这段旋律中感受到过的轻柔、朦胧之美,而当这个主题在后面再度重现时,指挥和乐团才重新赋予它凝重深刻的内涵。梯勒曼并没有忽略作品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只不过他在这里采用了一种逐步推进式的手法、采用自由却不放任的速度加以精密地雕琢,步步为营、循序渐进、从容坚定地通往最后辉煌的高潮。由此,指挥家赋予了这版演奏以鲜明的个性色彩,也在深度和广度上一定程度地拓展了这部音乐会热门曲目的艺术感染力。而最后那个光辉灿烂的尾声又被演奏得何等波澜壮阔、惊心动魄!四个乐章下来,剧场内没有任何“多余掌声”,但相信精彩演奏所带来的情绪积累早已让台下听众心潮澎湃,情感终于在此时此刻到达了释放的巅峰——当我的一声狂吼被淹没于周围更猛烈的欢呼声浪中时,我意识到这将是上海音乐厅又一个值得被载入史册的“最沸腾时刻”。而上次相似的体验,则是两年前杨松斯在同一个大厅指挥完“柴四”后的那一刻。不得不承认,这个“布拉姆斯第一”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乐团在加演《纽伦堡的名歌手序曲》时,我仍没有从前一曲中脱身,遗憾地未能细细品味梯勒曼同样拿手的瓦格纳。

    该如何评价、总结如今这支慕尼黑爱乐乐团的声音质量与格调呢?个人感觉他们的弦乐音色浓稠、厚实,但略显拥挤的舞台一定程度上可能还是局限了他们的发挥(无法大幅度开弓),否则低音声部还应有更大的可塑性。木管单独展现才华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作为乐团的一部分,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内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相比之下长笛还有进一步提升实力的空间。铜管方面,最为吃重的圆号声部差强人意,“唐璜”中的表现稳定、出色,而“布拉姆斯第一”末乐章的“阿尔卑斯号角”则略欠缺些扎实和纯净;至于小号与长号,嘹亮雄壮有余,音色的清澈度还稍欠火候。而定音鼓手彪悍的表现足可打一个满分,只是剧场混响问题让他的鼓声总显得略有些干涩。同时,舞台两边音罩被打开也是影响效果的一大因素,由此部分位置的听众可能会觉得声音的丰满度和指向性还稍有欠缺。当然,所有这些细节上的遗憾都无法改变这场音乐会的伟大价值,因为梯勒曼与他的乐团在某些影响演出效果至为关键的因素上具备着难以撼动的优势——融入血脉的文化背景、精益求精的艺术修为以及全力投入的演出情绪。相比两年前的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两者在某种程度上拥有相似的音色特点,但指挥的因素让他们在艺术格调上走向完全不同,显然梯勒曼所领导的慕尼黑爱乐比杨松斯麾下的BRSO,更有资格挑起德意志传统的大旗,但抛开德奥作品,今日的慕尼黑爱乐是否还具备更广阔的曲目适应力,这是从他们身上获得充分满足之后的我所关注的下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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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惠在做一件及其有意义的事——修史。
    发表于2010.03.31 08:3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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